父親

看著父親被推向手術房,臉上還保持鎮定,交代了一些事以後,便要我到外頭等著...
我的內心充滿不捨與難過,但不好表現在臉上...於是我也強自鎮定,應諾了幾句便走到家屬休息室待著
其實我心裡明白,這不是該掉眼淚的時候.況且,難過與不捨的眼淚已在第一時間發洩殆盡.
只是想到父親不平順的一生,便不自覺濕了眼眶...

父親從來就不是個好命人...
年輕的時候因為工作的關係被火車輾過左腿,
當醫生判定需要截肢的時候,意識清楚的他自己簽下同意書
從此以後,他便註定用剩下的另一隻腳過著他的人生.
小學時,父親因膽囊炎住院,醫院評估後認為需把膽切除...
於是乎他便成了"沒膽的人"...
到了我五專的時候,父親又因車禍斷了鎖骨,住院療養了許久...
傷後的復原一切正常,而家人也只認為是場意外,而往後幾年也的確沒再發生什麼事.
正當大家以為不幸就此結束的時候,在我剛退伍後幾年,父親卻又因為車禍摔斷他賴以行動的右小腿...
那陣子看著他只能坐在輪椅上活動,雖然他不喊累,但是我們卻為他感到辛苦...

六月時,父親因胸口不適至醫院檢查,醫生替他檢查後發現心臟可能有問題,要他找時間複診.
幾天後的半夜,他卻因肺積水而掛急診,我跟弟弟兩人隨即在半夜趕回家探視父親.
到醫院時,天才濛濛亮...看到父親虛弱的躺在病床上休息但意識尚清醒,我跟弟弟稍稍寬心.
過沒多久阿嬤來探視父親,這時候我才知道父親的右手腕在更早前便已骨折受傷過,只是我一直不知...

上週四,當父親親口告訴我他決定要動心臟瓣膜置換手術時,心裡除了替父親暗自祈禱外,更多的是欽佩父親的勇氣...
健康如我,從小到大從未住院過一天以上,但對父親來說...醫院與病房似乎已成為他人生中另一個"休息站"
知道這消息後,不禁難掩情緒激動...難得掉淚的我那天晚上也哭了...
除了難過父親又要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印記之外,更不捨的是父親至今不平靜的人生...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情緒一但潰堤,眼淚或許是一種紓解的最好方法吧...
我只能暗自禱告在這次之後父親的人生能夠順遂身體也能一直保持健康...

從早上進開刀房開始...到下午開完刀,我進入加護病房探視...
病床上的父親麻藥尚未消退,但似乎聽的見我說話的聲音...
我告訴他手術很順利,醫生說情況好的話大約3天就能離開加護病房轉一般病房了...
父親雖然眼睛緊閉,但仍點了點頭...
加護病房裡不時傳來各種儀器的響聲...我很慶幸我所聽到的是平穩而有規律的聲音...
只是看著父親身上插滿了許多針頭...心裡還是一陣酸楚...
探視時間將至,我看看牆上的時鐘,我跟父親說我得離開了...父親點了點頭...
此時的我只覺得一陣哽咽...不想在他身邊難過讓他擔心...小小聲的跟父親說了聲再見後便退出病房...

這兩天打來電話回家問起父親的狀況,母親告訴我情況很好,復原狀況一切正常.
只是父親閑不下來,一直想要找事情做.無奈加護病房裡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這是父親的個性,只能一笑置之
而今天醫生也讓父親由加護病房轉至一般病房...心中倒是寬慰許多...
我只希望這是父親最後一次在醫院"休息",往後的時間不再有病痛...
這不僅僅是我的期望...我相信也是每個為人子女最大的心願吧!!

後記:
斷斷續續才將這篇寫完...因為在醫院的時間很零碎...回到家之後又努力得將這段時間的感覺整理起來...
所以當下有些感觸已不復見...能寫出來的...大約只剩七成而已...

小學時每逢父親節,老師總會出個作文題目"我的父親"來應景...
想到那時的單純...沒有那麼多感受...只會寫父親工作很辛苦,我以後要好好孝順爸爸那類的話...
國中時讀到朱自清的<背影>,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我總以為那是文人墨客文筆下的描述...
就只是買個橘子也能牽扯出一堆心裡的感觸...
等到自己一把年紀的時候,重新細細咀嚼才會發現原來文章中字句的真情流露...
經歷過這陣子的心情煎熬,更能體會許多...

論語<為政篇>說"父母唯其疾之憂"...
從小到大我們生病的時候,父母總對我們無微不至的照顧...
在我記憶中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還在讀小學的時候發燒,在二十年前那個診所醫院還不像現在這麼多的情形下...
父親騎著他的三輪車,載著我找醫生看病...
在那個民風尚稱保守的年代,父親身體上的缺陷常引來人們好奇的眼光...
但很慶幸父親還是樂觀的看待...而我也未曾因為父親的缺陷在同儕間產生自卑感...一直到我到出社會亦如是...

父親這幾年的身體已不若以往健康...除了上了年紀外,也為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費心...
其實我心裡明白,父親總遺憾自己沒有健康的身體給我們過較好的生活...
而我自己到這把年紀了還沒成家也還沒立業...
沒讓父親母親身上所背負的壓力減輕...更沒讓他們過過好日子...心中常感愧疚與惶恐...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父親這次的事情...或許是讓我審視自己所為不足之處...

另外...父親生病的這段期間到手術順利完成的時間,自己的心情非常的低落...
幸好有周遭同事及朋友的支持與體諒,也謝謝你們傾聽我的心聲及給我的一切幫助...
無以為報,只能祝福各位及各位的家人都平安健康...感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