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五十五分...
父親來電...用沉重的語氣告訴我...
醫院已經對阿嬤發出病危通知...可能...撐不過這一天...
要我們趕緊回家...送阿嬤最後一程
驚聞此噩耗的我...顧不得手邊正要開始的工作,和主管說了一聲...
拉了小妹...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家
一路上,思緒百轉千迴...
平時回家和小妹總在車上有說有笑的...但這次我們兄妹卻少了那種興致...
車外高速行駛的風切聲對照起車內的無聲靜默...更顯得氣氛沉重
空氣中彷彿有種無形的壓力籠罩著...
速度表上不斷增加的數字...反應著我內心的焦急與不安
我心裡不斷的默唸著...
阿嬤要等我...等您的大孫回來見您最後一面...
平時從新竹開車回雲林單程就要兩個半小時的我...這次卻是破天荒的...只開了一小時半
下交流道時還在設想等一下如何壓抑自己的情緒、等一下該如何送阿嬤走完這最後一程...
心頭所感受到的...再也不是以前近鄉情怯的歡喜...而是天人永隔的悲傷...
當車子停在家門前的馬路邊...
遠遠的從車窗外就看到葬儀社的的人正在搭設靈堂...內心有種不祥的預感~
長輩們在門口垂手而立,面容哀戚...
站在外頭的母親看到我回來了,也語帶哽咽的對我說...快去看你阿嬤...
雖然已經有最壞的打算,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快步的走進家門...
當看到阿嬤穿著壽衣躺在客廳,霎時間竟喘不過氣來...
阿嬤...為什麼不等您的大孫回來跟您說最後一句話?
如果我再開快一點...是不是我就能趕上送您最後一程了?
從來沒有過的錐心之痛這時全湧上來...忍不住努力壓抑住的情緒...
眼眶中打轉已久的眼淚更是不爭氣的如潰堤般流下...
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不由得放聲大哭...
很難相信眼前面容慈祥,表情彷彿熟睡一般的阿嬤竟然已經與我們永別了...
滿臉淚痕的我接過姑姑點上的香,在阿嬤的遺體前拜了三拜,
我在心裡跟阿嬤說...您要好好的、慢慢的走...
到另一個沒有病痛...充滿平安喜樂的地方...
退到門外...靈堂也已佈置完成...我望著香案上的牌位發呆...
從阿嬤兩年前發現皮膚癌動手術切除病灶開始...
一直以來...她總是配合醫生的治療從不間斷的吃藥、作化療...
這中間的過程,她從不喊苦,也不喊痛,更沒埋怨過...
雖然看似輕鬆,但所忍受的煎熬,她卻絕口不跟我們這些作孫子的提...
回老家看她的時候,她總是一再的叮嚀我們要多穿點衣服、開車開慢點、三餐要按時吃、要常唸阿彌陀佛.
每次聽到阿嬤這麼說~我總笑笑的說"厚啦厚啦~哇哉哇哉"...天知道要我這學理工的人常唸阿彌陀佛有多難...
當要離開老家時,不管天氣好不好,阿嬤一定我們送到門口,看著我們走遠了以後,才關起大門進去休息.
如果不跟她說"阿嬤~哩先企休息"...她一定會陪著我們走一段路,看著我們開車走了,這才轉身回家.
去年年底的某一天,阿嬤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工作忙不忙,新竹天氣會不會冷...
我還是一如往常的跟阿嬤聊天、寒喧~但是聽她說話的感覺卻是少了點元氣~雖然覺得怪怪的,但卻沒有多問...
跟我聊了幾分鐘以後~阿嬤才跟我說沒什麼事情啦~打電話問問看我要下班沒~
然後一樣關心的台詞又在我耳邊說著~我笑笑的跟阿嬤說"厚~厚..."
跟阿嬤說聲再見以後...掛上電話繼續做我的事...
後來才知道...去年底阿嬤因為肺積水住了一整個月的醫院...
她想我們這些孫子,但卻不忍心讓我們大老遠跑回去看她...
所以只用電話問問我們的近況,也不提起她在住院的事
今年過年,為了能夠回家吃團圓飯,阿嬤特地出院回家休養...
當我們到房間看她,阿嬤要我們每個人都過去讓他抱一下...
那時還在重感冒的我,實在是很擔心把感冒傳給她...但是阿嬤卻不以為意,還直說沒關係
在床邊,阿嬤一直抓著我的手跟我說話,說到看我們都長這麼大了而且每一個都這麼乖...她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但忍住不掉眼淚的我,為了不讓阿嬤擔心,也一直安慰阿嬤,還笑著對她說妳一定會好起來...
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阿嬤堅持拖著虛弱的身子下樓和我們一起圍爐...
當大家舉杯慶祝新年快樂的時候,我們這些作孫子的還特別祝阿嬤早日康復...阿嬤還笑了笑~
最後一次見到阿嬤的時候是在過完年的那一週...
趁著幫阿公過生日,順便到醫院探望又再次住院的阿嬤...
看到我這大孫去看她,在病床上的阿嬤很開心...精神也好了起來,
拉著我的手直跟我聊天...問著我的近況,還直說開車回來看她會不會太麻煩...
在病床旁,我觀察到阿嬤的面容多了點削瘦,頭髮也比年前更加花白...我的眼淚再一次在眼眶裡打轉...
但是我還是笑著說,"阿嬤~不會啦...阿哩愛趕緊好起來"
隨後的幾天,父親陪著阿嬤做檢查...後來更要我們要有最壞的打算...
當確定是癌細胞轉移肺部的時候,心裡一直有種抗拒的念頭...
我試圖說服自己...這個結果只是醫生初期的判斷而已...阿嬤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但是隨著情況的不樂觀,我開始慢慢調適自己的心情...但是卻總有一部份是沒法接受蔗種殘酷的結果...
阿嬤過世前的那個禮拜四,我還帶著妹妹到新竹香山的保安宮拜拜,祈求阿嬤能度過這次的難關...
或許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廟裡求來的籤預言了阿嬤沒辦法度過這次的劫難...
但為了心裡的平安,我還是求了個護身符,讓妹妹帶回家給阿嬤戴上...
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護身符,保的了自己內心的平安,卻挽不回阿嬤她老人家的健康...
家裡依照傳統習俗...為阿嬤守靈了七天
這七天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覺有全家團圓的感覺~包括我們這些內外孫全部都到了...
我想...阿嬤在天上看著我們還能陪他最後一程...一定也很開心吧...
葬禮結束了...出殯的那天,當阿嬤的遺體送往火葬場時,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陣傷心...
幾天來一直堅強的父親更是難掩情緒激動的喊著"媽...火來了...快跑..."
望著棺木推入火爐,許多天來的疲勞和哀傷也隨著這最後的程序而化為輕煙...
等待良久,再回到火葬場時...阿嬤的骨灰已被撿起封進骨灰罈裡...
將骨灰罈捧著,手上除了沉重以外,更多了一份心裡的不捨...
我回憶起阿嬤生前對我們這些作孫子的愛護...也回憶起以前阿嬤追著我們打罵的情形...
此時的我知道...
以後再也聽不見阿嬤溫言細語的關心和稱讚我們的話...
也看不見阿嬤送我們上車時的身影和一起吃飯時的開心景象...
但是...
阿嬤...如果妳在天上有聽到的話,希望妳在那也能過的平安喜樂...也要保祐阿公身體健康平安
有機會的話...下輩子...下輩子再讓我做您的孫子...
後記:
寫完這篇...也過了許多天...心裡還是有些許哀傷的情緒
有幾次寫著寫著,回憶起腦海中的零碎的記憶片段...卻總又紅了眼眶~思緒也因此中斷許久...
去年父親開刀的那種心情,在這次更是加倍的讓我哀慟欲恆...
這兩、三年來阿公、阿嬤的身體狀況相繼亮起紅燈...
前幾年還看到老人家引以為傲的黑髮...在生病之後很快的變花白...
而一向健康的身體也不若從前硬朗...於是乎心裡的感觸油然而生...
這次阿嬤的驟逝也讓我省思...或許...是該再多花些時間陪陪老人家了...
守靈的那幾天,阿公常坐在靈堂前若有所思的看著阿嬤的照片發呆...
父親還對我說...昨天帶阿公去靈位前上香的時候不知道跟阿嬤說了些什麼...
聽到這事情的我突然想到江蕙唱的"家後"裡的歌詞...
"阮的一生獻乎恁兜 才知幸福是吵吵鬧鬧"
"等待返去的時袸若到 我會讓你先走"
"因為我會不甘 放你 為我目屎流"
雖然阿公忍住了淚水...但是神情之間還是看的出他的落寞...
這幾天所見到的景象...或許更能夠詮釋歌詞裡的意境了...
現在的我只希望...阿公能健康平安...
在未來沒有阿嬤陪伴的日子也能歡喜的過下去.
我想這會是我每一年的生日願望吧...
另外感謝老弟...把去年阿公生日時全家慶祝的生日影片找出來...
至少...讓我們還可以睹物思人...:)
也希望每年我們都能像這樣...快快樂樂的幫阿公他老人家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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